岁月静好_现世安稳 - 卷二 风情古镇

也许我们都是信前因的人,所以处身于繁华中,仍忘不了寻觅那些老旧的光阴。烟云事散,流年暗中偷换,方才还风尘滚滚,此刻已找不到丝毫痕迹。岁月不知更换了多少次容颜,只有古镇一如既往地守着曾经的誓约,不敢轻易改变当初模样。青湿的墙院、悠长的巷陌、古旧的木楼、筑梦的廊桥、斑驳的戏台,虽然落满了往事的尘埃,却依旧还是梦里情怀。推开韶光虚掩的重门,那些封存在古镇的人情旧物,是那么地安然无恙……


01. 如梦西塘

  无论是来过西塘的人,还是不曾来过的人,都会觉得西塘就是一个梦,一个属于江南的梦。它诗意古老,朴素宁静,曾经被世人遗忘,如今又被世人追寻。我总以为,走近西塘的人是一些放不下有情过往的人。因为这里的每一片风景,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动你的柔肠。在西塘宁静的风物里,可以做一个悠长的梦,梦醒时,也会有一些抓不住的时光。

  来到西塘之前,我也只是一个偶然的路人,却不知早在千年,就与它有过些许的缘分。春秋时期吴国伍子胥兴水利,通盐运,开凿伍子塘,引胥山以北之水直抵境内,因此西塘也称胥塘。也就因一个“胥”字,我认定,我和西塘是有着命定因果的。尽管只是我一厢情愿,可心存这份感觉,我对西塘的一景一物,便有了许多不由自主的依恋。

  宁静的光阴,在桨声四起的水波中微微荡漾。青瓦白墙下,仿佛一眼就能看到西塘久远的历史。其实西塘并没有多少厚重深沉的历史,也没有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岁月就像这里的一条河流,一路缓缓走来,没有惊涛骇浪,只是平淡安稳。这座千年古镇,自一开始就是这般古朴的模样,从容地经过四季更替,从容地看淡人生离合,也从容地接受往来的过客和他们所带来的不同情怀。

  临水的西塘,似乎一直萦绕着如纱的薄雾,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映衬出江南水乡的风韵。流水低吟,桨橹浅唱,两岸古典的民居,是小镇原始而真实的影像。多少年来,也经历过无数人事变迁,只是再多的轮回,都不能将青黛的记忆改变。长天之下,看不到城市高楼,只有装扮一致的老宅,年复一年讲述着几近相同的故事。

  质朴的木楼有几扇敞开的轩窗,让我忘记旅程的疲惫,甚至多情地以为,有一扇窗是为我而开,有一个人是为我等待。却不知,西塘的风景,从来都不会轻易被人惊扰。这是许多人梦里的水乡,你可以在很近的距离感受它的呼吸,但没有多少人,能够永远地停留。只是刹那的拥有,亦能换取一生的回忆,西塘也不会辜负任何从它生命里走过的人。

  来过西塘的人,一定忘不了那悠长的千米廊街。在江南,这样临水枕风的廊街随处可见,可只有西塘的廊街会令你一生难忘。因为那长度,走上去,仿佛可以抵达前世。你可以在这里随心地做梦,不必担心会被任何现实的物象惊醒。只静心感受流转在长廊的风,吹拂着心底淡淡的清凉,而江南的画卷、人生的故事,就这样徐徐地舒展。

  有人告诉我,这长长的廊街有着一些美丽的由来。而我却不想知道那些旧事前因,只想在这命运转弯的长廊,平静地拥有这段相逢,一段与西塘的相逢。就算转身后,她会将我遗忘,我也会捧着这份不能割舍的牵挂,好好地珍藏。

  我总是以过客的方式在行走,在西塘的渡口,我等待一艘船,将生命中的际遇安排。在相逢的这一刻,就预见了离别,只是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为了过程而匆匆赶赴。在注定的因果里,没有谁还会不厌其烦地计较得失。顺水而行,试图忘记自己背上的行囊,在流淌中寻找一份随遇而安。西塘的古桥,像是一架架横在水乡之上的古琴,同样的琴弦,每个人可以拨出不同的弦音和清韵。

  关于桥的记忆,总会让人想起诗人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而我总以为,站在桥上的人,未必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风景;坐在船上的人,也不会知道他已经装饰了别人的梦。

  其实,人与人的陌路相逢,多半只是擦肩,他们所能记住的是那经年不变的桥,而不是游走的风景。又或许,多情的只是这些过客,因为桥,每天送往迎来,它们无心去留意那浮华的许多世事。流水潺潺不止,载着我去另一个彼岸,只有西塘的桥和水乡的人家,相看两不厌。

  在西塘,还有一处可以收藏灵魂的地方,就是被誉为“江南第一弄”的石皮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着“石皮弄”这三个寻常的字。狭窄古老的小弄堂,就像是时光缝隙里遗落的一道往事,若隐若现间,仿佛没有尽头。来到西塘的人都不会舍弃这段相逢,尽管石皮弄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一个简单的承诺。可那带着某种神秘的质朴,让人可以看到真实的从前。

  岁月的老墙承载着斑驳的记忆,时光将它们一片片剥落。就是这些落下的记忆,收集着古往今来云水的漂泊。薄薄的石板路上,一些人的脚步悄悄走近,一些人的脚步已经匆匆走远,只有无言的时光停留在这儿,从来都不问因果。

  黄昏随着恍惚的思绪渐行渐远,华灯初上的西塘则是另一番别样的美丽。沿河的长廊,挂着一排排红灯笼,柔和的灯光似江南丝绸,流淌着多情和暖意。西塘的夜,很静,静得只能看到两岸青瓦白墙落在水中的影子。西塘的夜,在幽幽灯火下,又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华丽。

  水上戏台,是西塘夜晚最生动的风景。传统的江南戏曲,吴侬软语的轻唱,在明月清风下似一杯淡淡的清酿,将台上台下的人都熏醉。多少年华,被温润的水乡打湿,而他们甘愿沉落在水的忧伤里,只为心中那份柔软的感动。每个人都藏有细腻而美好的情怀,在烟火的凡尘,他们不轻易地将自己流露。是西塘,让他们勇敢地表白,并且在束缚的人生里,可以拥有这么一次忘乎所以的快乐。

  在西塘的某个茶馆,点上一壶茶,静静地看着来去的行人,心在氤氲的水雾中淡定平和。我把西塘的所有的记忆,都泡在这壶茶里,待到茶淡茶凉,我就离去。既然没有给彼此许过诺言,所以也不必留下纠缠的痕迹。在西塘,我只是流水光阴里飘过的一粒沙尘,也许转身,它就忘记我是谁。可我始终会留下一双心灵的眼睛,坚守它古老的美丽。

  西塘美得就像一个梦,却又真的不是梦。或许在多年后的一天,我会风雨归来,彼此都被岁月模糊了容颜,可它还是它,我还是我。


02. 丹青婺源

  许多时候,来到一个地方不需要任何理由。抵达之后,都愿意相信一种缘分的说法。这样就可以轻易穿越历史春秋,看到足够令你一生回味的风景。婺源,这个被誉为“中国最美的乡村”的地方,相逢的刹那,便让你我褪去城市的锦衣华服,与这里质朴的时光同步。尽管许多人与婺源一见倾心,却没有谁想要和它拟下某种誓约,只想在这平静的山水人家,感恩一段温暖的际遇,共有一份寻常的幸福。

  白云生处,那些白墙黛瓦的村落安然地落在群山之中,那么宁和平静,那么不与世争。就像是一幅定格的水墨画,画中的烟云不会消散,画中的时光不会流转。而慕名前来的人会忍不住思索,这远离车马喧嚣的地方,是否也隐藏了人间最平凡的故事?然而,正是这无尘之处,弥漫着更多寻常的烟火,留存了更多质朴的民情,也居住了像朱熹这样的鸿儒。

  从古至今,为了这份安宁,那么多的文人墨客甘愿舍弃名利,远离都城,骑一匹瘦马,隐居田园。守着简朴的柴门,修几径篱笆,看三两桃李争艳吐芳;或静坐光阴下,泡一壶清茶,听梁间燕子嬉戏呢喃;又或是荷锄在田埂间,牵一头黄牛,遥看天边的晚霞。乡村的宁静是造物者的安排,仿佛一棵树木、一片青瓦、一只蝼蚁,都有其不可言说的宿命。

  最是人间四月,婺源的村头长满了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它们在春天毫无遮掩地绽放,不去担心是否韶华短暂,只将生命交付给乡间素朴的春光。每一个外来者需要绕过这片芳菲的花海,才能抵达梦里的村庄。

  伫立在村口以及院墙旁的诸多古樟树,它们或者可以忘记自己的年轮,却不会忘记每一个路人与婺源的相逢,不会忘记每一段瓶梅清风的往事。青石铺就的驿道,多少人擦肩而行,谁也记不住谁的容颜。只在俗世的烟火里,将日子过得淡如清茶。潮湿的季节,青石的缝隙里滋长着苔藓,仿佛刻意地珍存一些不该丢失的片段。有些刻了字的石头,守着村庄一寸无涯的时光,静静地讲述婺源风雨的从前。

  婺源的村落依山傍水,村前多有古渡口。渡口被古树翠竹掩映,散发着岁月的宁静和沉香,没有谁记得它们的历史。只是年复一年停留在村庄的码头,平和且沉默地看着客来客往。河水一如既往地澄澈,就像婺源人寻常的日子,波澜不惊。整齐的竹排,简单的竹椅,戴着草帽的船夫,用一竿竹篙划过碧绿的江水,在烟云笼罩的河道寻找下一个渡口。采茶的姑娘背着竹篓,唱起了山歌,手腕上戴着祖母留下的银镯,在阳光下荡漾着属于这个民族的独特韵致。

  村庄的人,乘着竹排去劳作,去赶集,朴素地走出去,朴素地走回来。而这座质朴的山庄,不改最初模样,几亩水田,几畦菜地,几口古井,几间老屋,几缕炊烟,像一本墨迹风干千年的老书,供后人翻读。渡口不是人生的归宿,只是灵魂的驿站,无论你我走过几程山水,它都无声无息。

  木板廊桥也是婺源不可缺失的一道风景,多少年来,用其苍老的脊梁横亘在青山碧水之间,无怨无悔。说起廊桥,总忘不了那段廊桥旧梦,而婺源的廊桥收藏的是婺源人平实的梦。廊桥寄寓了他们美好的心愿,所以每一座廊桥都有一个美好的名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说的是婺源县清华镇的彩虹桥,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廊桥”。

  木质廊桥,优美的造型,古朴的韵致,那长度仿佛让人看到了遥远的南宋。八百年的历史,无数人在这里歇息脚步,修筑故事。八百年的风雨,从前世到今生,彩虹桥一如当年,淡定平和,只是沧桑了那么一点点。坐在廊桥上休憩,看画里乡村,碧水青山。一只只木筏悠然淌过,携着人生,就这样不问归途,无谓往返。

  就是在这最美的乡村,留存了素朴典雅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婺源民居以同一种格局,坐落在幽深的山村,世代传承。像是被岁月遗落的一座老宅,吸引无数人想去敲开深院的重门,看一段婺源往事。精美的石雕、木雕,镂花的窗沿,虽历经春秋数载,却保存得完整无缺。门上挂着的老式铜镜,桌台摆放的青瓷花瓶,还有那摇摆的闹钟,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它们都平静如初。

  淳朴的山里人,在简单的宅院里过着最平凡的生活。腌一缸酸菜,酿几坛米酒,晒几斤春茶,屋子里飘散着清纯的米饭香、腊肉的熏香。光阴倏然而过,人生就像是老戏台上的一场戏宴,从开始到落幕,有圆满,也有遗憾。婺源,是他们生命的居所、灵魂的皈依,任由命运如何安排,他们都甘愿沦陷,一生无悔。

  穿过曲折宁静的街巷,不期然与某一座祠堂邂逅。在婺源,祠堂是晾在村庄的一幅古画,泛着历史的醇香。祠堂也是婺源人的根,无论他们到了哪里都知道,有那么一处与自己姓氏相同的祠堂在故乡岁岁年年将他们等待。祠堂对背井离乡的徽商来说是一弯明月,挂在心头最醒目的角落,稍微碰触,便会抖落一地的感动。

  汪口村有一座被称作“艺术殿堂”的俞氏祠堂,自清乾隆年间建成,以其雄伟的气势,精妙的工艺,完美的布局和独特的风格,震撼着万千观赏者的心灵。门楼、梁柱、檐角均用深浅不一、虚实相应的手法,雕刻了龙凤麒麟、人物戏文、飞禽走兽、兰草花卉等精美图案。这里的祠堂,不仅是婺源百姓的根,更沉淀了婺源深厚的民俗文化。纵算远在天涯,终有一日要回归故里,来到祠堂,追怀祖德,颂扬宗功。

  在这座中国最美的乡村,太多的风景令人流连。可以选择去华夏第一高瀑——大鄣山瀑布,让奔流的清流洗去心间最后一抹浮华;也可以去世界最大的鸳鸯湖,看成双成对的鸳鸯在绿野萍水间缠绵嬉戏,用流光交换温柔;还可以在田园和一只大雁对话,衔一缕乡村的炊烟,踏梦而飞。

  这个有着“书乡”“茶乡”之称的村庄,像是一株老树,年复一年,以同样的姿势守候于此。谁也不会在意它的年龄,不会计较它的一成不变,来的人都愿意将自己交付给这里素朴的光阴。

  仿佛染过了婺源的白云清风,哪怕人生千回百转,也再不能抹去这段缘分。那么,在茶凉之前离去,携一剪余温犹存的记忆装进行囊;或买一方古砚回去,在某个怀旧的日子,写下婺源这一段丹青旧事。那淡彩的山水、写意的村庄,有一个片影,是自己。


03. 水墨徽州

  没有重复过往,不曾透支未来,第一次走进徽州,却有一种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迷离之间总觉得曾经来过,又似乎很遥远。在闲淡的光阴下撩拨历史的记忆,擦拭岁月的尘埃,徜徉在徽州温润的意境里。秀逸的杨柳裁剪着两岸风景,一边是泛黄的昨日,一边是明媚的今天。此刻的徽州就像一方沉默的古砚,被时光研磨,又在水中慢慢洇开,生动了整个江南。

  时光追逐着匆匆求索的脚步,顺着古徽州的山水画廊,剥开潜藏在岁月深处的密语。一座座气势恢宏的牌坊矗立在碧水蓝天中,静默在苍烟夕照下。这些古朴的前朝遗迹,如同出土的青铜陶器,凝聚着斑驳的色调,也漫溢着历史的陈香。有的巍然绝秀,兀自独立在白云之下;有的逶迤成群,肆意铺展在山野之间。

  徽州牌坊建于不同朝代,那些精致绝伦的雕刻和古韵天然的图纹昭示着它们曾经的气派与辉煌。牌坊象征着忠、孝、节、义的人文内涵,记述了停留的过往,也收藏着经年的故事。闪烁的阳光镀亮荒远的历史,濯洗锈蚀的文明,一座座浸透着威严、折射着显赫、隐喻着情感的牌坊,向世人诉说着千百年的风雨沧桑。

  如今只能在遗留的映像中寻找当年忠臣孝子与烈女节妇的沉浮背影,在迷离的记忆里翻阅着他们的动人故事。挽着岁月的高度,将思绪抛掷到云端,借光阴为笔,采风景为墨,古旧的牌坊记载着一部隽永绵长、深远博大的徽州历史。

  目光穿透斜逸在风中的垂柳,跳跃的思绪在瞬间凝固。那些沉睡在夕阳下的古民宅带着醉态,好似浓郁的水墨,缭绕在风烟中化也化不开。黑白两色是徽州民宅质朴的灵魂,那一片古民宅群落不施粉黛,黑得坚决,白得透彻,以朴素的大美、平和的姿态,掩映自然风采,融入生活百态,静静地搁置在清雅如画的秀水灵山中。

  明清两朝,江南商品经济繁荣昌盛,许多云集的徽商富甲一方。他们衣锦还乡,兴建宅院,将徽州的民间文化与特色细致地揽入庭院。一道道马头墙有着难以逾越的使命,它们眺望远方的苍茫,固执地坚守已经老去的家园。

  推开厚重的木门,步入厅堂,弥漫在堂前的古旧气息将外来者的心慢慢沉静。一幅幅砖雕、石雕、木雕浅绘着花鸟虫鱼、人物故事,将不同朝代的文化历史做一次风云聚会,让你惊奇小小的宅院竟然能容纳乾坤万象,涵盖古老民族深邃的全部内涵。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落满尘埃的老式花瓶,向你开启另一段若有若无的回忆。

  总是有些湿润的情怀在心间挥之不去,如同那无法干涸的泉水,在生命的过程里悄然无声。徽州人聚井而居,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炊烟人家,有喧嚣世态。那汩汩的清泉,流溢着澄澈的乡情与甘甜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渗进徽州人的血脉中。一口口古井在光阴底下缅怀着凿井者造福百姓的功德,以朴素的方式诠释一个民族生养大义的内涵。井边的苍苔也是人生的苍苔,积淀得越深厚越见其风霜。

  至今在一些古井旁还保存着当年凿井与用水的相关文字,石刻的内容在岁月风尘中已变得模糊。然而,透过时光斑驳的旧迹,却依然听得到过往市井沸腾的声音,那些朴实的话语在井边徘徊萦绕,伴随着每一个晨昏日落。千百年来,许多回归故里的徽商饮一盏血浓于水的生命之酿,感念水的恩情、水的真义。他们曾经抛掷过一大截故乡的光阴,要在古井的水里捡回。

  拂过阳光溅落的尘埃,将思想做一次更加澄澈的沉淀。徽州的祠堂是宗族的圣殿,维系着徽州人难舍的乡情与庄严的乡规。那一座神圣的建筑,封藏了徽州人的家族历史,留存了先人的圣贤语录。它也许已经苍老无声,可是过往每一个春蒸秋尝的片段都值得后人百世效仿。

  祠堂峭拔坚挺的檐角有一种直冲云霄的力量,用沉默的方式丈量着徽州宗族文化的悠久与厚重。踏过那高高的木门槛,与迎面而来的威武门神碰撞,令人肃然起敬。那被岁月风蚀的门环,冥冥中仿佛扣住了谁的因果。立于静穆的厅堂,看着今人与先人目光相视,听着他们用心灵对话。

  那一刻你会明白,古人与今人并没有距离,无论时光走了多么远都会留下印记,而徽州人就是循着这些印记保存着如今的民俗民风。他们用贴彩纸、扎灯具、叠罗汉、舞龙灯等朴实的方式来祭祀祖先,怀着一份对圣贤的尊崇、对家族的热爱,就这样送走了远古的夕阳,迎来了今朝的月色。

  行走在狭窄的青石板路上,檐角流泻下来的阳光擦亮了朦胧的记忆。一座戏台搁歇在缥缈的青烟下,寂寞地向路人诉说着它曾经华丽的故事。这是徽州的戏台,生长在民间,流传在民间,也璀璨在民间。徽州人的戏台是为了举办庙会时酬神、祭祀以及一些特殊的节日与风俗而设的。

  戏台的建筑多半简朴,木质的台楼、木质的台板,亦有一些简单的彩绘,寄寓着徽州文化的素淡与从容。锣鼓与二胡拉开了优雅传情的序幕,台上轻歌曼舞,台下人海沸腾。那些艺人在出相入相的戏台上粉墨登场,演绎着别人的悲欢离合。而台下的看客凝神观赏,品尝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谁也不是主角,只是为了一场戏曲的陪衬,做着伤感与愉悦的抒怀。谁又都是主角,在人生缤纷的戏台上,舞出生活百味、冷暖世情。质朴而圆润的徽剧带着泥土与流水的芬芳,以它独特的民间艺术与民俗风情,唱遍了江南的山水楼台,也唱遍了徽州的街闾巷陌。人生的许多过程就是在一场戏中开始,又在另一场戏中落幕的。

  在悄然流逝的光阴里,不知是谁打翻了砚台的古墨,泼染了整个徽州大地,令锦绣山河浸润在潮湿的水墨中。沿着河流追溯古徽州苍郁的历史,还有那些铺卷而来的徽州民风,在旷达的人生中获得一种坚实与淡定的快乐。

  当睿智的思考穿透精神的领地,发掘者的脚步愈加地逼近,古老的徽州不再是一幅遥挂在江南墙壁上的水墨画了。它将以一个民族的繁荣昌盛向世界展开其真淳天然的风采,在芸芸众生的心中留下清丽明净的涟漪。


04. 乌镇年华

  仿佛有一段湿润的青春遗忘在江南的乌镇,还有一些云水过往需要温柔地想起。就这样想起,想起在杏花烟雨的江南,想起在春风墨绿的水乡。多年以前有过一场悠缓的等待,多年以后还在淡淡地追寻。只是一个无意的转身,那位撑着油纸伞结着丁香心事的姑娘,走在轻灵的小巷,走在多梦的桥头,走进一段似水年华的故事里,不知是否还能出来。

  乌镇一天的生活是从吱吱呀呀的摇橹声中开始的,一根长长的竹篙撩拨着静止的时光,清莹的河水打湿了那些易感的情怀。还有泊在岸边的船只,默默地守护着小镇里一些沉睡未醒的梦。它们凝视着那些古老房檐的黑白倒影,品味着沉落在水中的千年沧桑。

  河水无语,它和乌镇一起静静地送走春秋,又匆匆地迎来夏冬,从花开到花落,从缘起到缘灭。许多年后,一切都如同从前,只是所有流淌过的往事要注定成为回忆。那些被河水浸润过的人生,带着江南的娉婷,带着水乡的风韵,在迷离的岁月里做一次千帆过尽的怀想。乌镇依旧,小河依旧,待到春风入梦,明月入怀,谁还会在远方彷徨?

  穿行在素淡又含蓄的风景里,在诗意中感受时间的恍惚,而温暖的阳光印证了生命的真实。逢源双桥在现实与梦境中无言地停留,带着现代的气息,又含有传统的韵致,使乌镇处繁华却不轻浮,落红尘而不世故。

  古桥是有记忆的,它记得曾经有着怎样清澈的相逢,又有着怎样美丽的错过。它收存了许多年少的惆怅,也珍藏过许多青春的梦想。它静静地搁置在流水之上,等待着有缘人乘风而来,再抖落一地的故事。这里留下了文和英的脚印,留下了千万个路人的脚印,他们手牵着手站在桥头,凭栏静赏小镇之景,只觉过往的年华虚度,停留只是一瞬,回首却是一生。

  有古旧的气息从枯朽的门板上,从斑驳的墙粉中,从青石的缝隙里透出来,牵引着无数路人纯粹的向往。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进某段熟悉的情景里,又让你久久不能出来。带着闲散的心情走来,无关历史厚重,不问沧桑墨迹,只是追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怀。无论是苍老的酒坊还是明亮的染坊,都可以激发你无限的想象。

  在薄薄的阳光下,温一壶杏花酒,享受一段诗酒年华的闲逸。看那些晾晒在高高竹竿上的蓝印花布在风中轻舞飞扬,隽永的春天在时光中弥漫,而青春仿佛从来不曾离开。沉陷在这些陈年的古物与怀旧的情感中,再也没有什么世俗的力量可以将你侵扰,因为乌镇趁你迷蒙的时候已悄然潜入你的心底,从此情思深种,铭心刻骨。

  悠长的小巷在烟雾中如泣如诉,那身着蓝印花布的女孩可是茅盾笔下的林家女儿,她从潮湿的书扉中款款走来,从老旧的林家铺子走来,走进茅盾故居,走进深深庭院。厅堂里茅盾先生握笔沉思,那凝视远方的目光,有一种吐纳河山的清醒与旷达。他在文字中生动,在乌镇里停留,在风起云涌的年代里播种进步的思想,燃烧精神的火焰。

  恍然间有梅花的幽香自庭院飘来,迷离中往事依稀重现,今天宛若昨天。许多的现实比梦想更为遥远,就像许多的喧嚣比宁静更为孤独。站在光阴底下,看梅花开在寂寞的枝头,那冰洁的芳瓣比任何一种花朵更高旷出世,更冷傲清绝。

  午后的阳光有一种慵懒困意的美丽,惺忪着梦呓的双眼,就这样醺然在古旧的茶馆。煮一壶杭白菊,将心事熬成经久淡雅的芬芳。倚着窗台,听那繁弦幽管,叮叮咚咚拨响了江南灵动的曲调。江南的评弹在乌镇这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水乡璀璨登场,吴侬软语,妙趣横生,那些熟知的故事在艺人委婉的传唱声中更加耐人寻味。

  丝竹之声激越时如万马奔腾,坦荡时若明月清风;飘逸时如玉泉流泻,沉静时若秋水长天。此刻,就在这古朴的乌镇,在这怀旧的茶馆,品一壶清茶,听一曲评弹,将流光抛散,做一个安然自处的闲人。都说人淡如菊,而世事也淡如菊吗?当这些生动的记忆在弹指的人生中消散时,谁还会记得过往里的一小段温润时光。

  烟雾中长长的小巷,被怀旧的时光浸染;木门里寂寂的故事,被泛黄的岁月尘封。许多的人打身边擦肩而过,彼此间今生今世也不会记得有过这样美丽的相逢。曾经相逢在江南的古镇,曾经有过脚印的叠合,甚至有过目光的交集。

  待到年华老去,回忆从前轻描淡写的过往,谁也不曾知道谁,因为彼此都是过客,是江南的过客,是乌镇的过客。这样的相遇就像是一场皮影戏,在华丽与虚幻中开始与结束。坐在寂寞的廊道里,等待着一场皮影戏开幕,又在柔和的灯光下,看一段皮影戏里绝美的故事。

  女子: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轻轻抖动,无尽地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坠入悠悠碧水,搅乱了芳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信?

  男子: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长安。都市里充满了神奇的历险,满足了一个男儿宏伟的心愿。现在终于衣锦还乡,又遇上这故里的春天,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不知新婚一夜就离别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来的是谁家的女子,生得是春光满面、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

  女子: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大道直上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马儿溅了我满身泥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是我的错误呢?

  男子: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蓬松的乌发充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马儿倾倒,竟忘记了它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一段令人心旌摇曳的对话,让乌镇的阳光也随之闪烁着脉脉温情。在姹紫嫣红的春光里邂逅如花美眷,又喟叹什么似水流年。那挽着竹篮的姑娘是林家铺子里的林家女儿,还是似水年华里的默默,抑或是乌镇里的哪个农家女子?她们携着单纯的快乐,捧着绿色的芬芳,在古道的柳浪下行走。她们是乌镇的风景,等待着入梦的人,而乌镇又是过客的风景,装饰着别人的梦。在诗意散淡的日子里,彼此留下无名的因果,只是记得曾经回眸的相逢,还有转身的别离。

  黄昏的乌镇,就像一位平淡的老人,收藏一切可以收藏的故事,又遗忘一切想要遗忘的人。行走在红尘陌上,时光梦里,回首人生历程中的云烟旧事,青梅过往,一切有如古玉般的温润与清灵。

  乌镇也是一块浸染了春花秋月的老玉,供来来往往的人用心灵去珍惜。带着清澈的梦行来,带着未醒的梦离开。只是寻常的日子,只是平淡的记忆,在闪闪摇摇的光阴里流去。若干年后再以落花的方式怀念江南几许明媚春光,追忆乌镇一段似水年华。


05. 相逢惠山

  来的时候,知道注定是孤独的。没有匆匆的行色,没有喜忧的心情,在初秋的早晨,就这样走来。是缘分的牵引,或是宿命的安排,并不重要。来到惠山,将寻觅些什么?是古时王朝逐渐黯淡的背影,长亭别院里一潭闻名天下的第二泉,青山之间幽深的江南古刹,还是曲径通幽的古老园林?锡惠的秀水涵山,又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一)天下第二泉

  初秋的风已略带凉意,偶有落叶稀疏飘零,漫步在路上的行人,却丝毫感觉不到萧索的重量。

  一缕阳光将心事拉得好长,试图寻找有水流的地方,寻找那位拉二胡的瞎眼先生阿炳。

  二泉,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清澈的幽泉相关。

  青石铺就的小径,尽管承载许多行人的脚印,可依然苔痕斑斑。这里的石板仿佛永远都带着湿润的印记,那些擦不去的过往,在老去的年华里一如既往地清凉。

  弯曲的长廊坐落在池塘之间,有回风淡淡地流转。倚栏看荷,花瓣已褪落,成熟的莲蓬孕育着饱满的莲子,让人感受到一份收获的喜悦。唐人李商隐有诗吟:“留得残荷听雨声。”人间草木,荣枯寻常。世间纷纭万象皆是风景,只是看风景的心境不同罢了。

  两扇深褐色的重门向游人敞开,好似漫不经心地提醒着人们,这儿曾经有过繁华与诗情。轻轻触摸门环上的铜锁,企盼可以叠合古时某个文人或智者的手印。或许这样可以穿越风雨时空,与他有一份淡淡的心意相通。

  踏入门槛,映入眼帘的就是五个大字:天下第二泉。黑白相间是那么醒目,静静地雕刻在石壁上,昭示着它不同凡响的美誉。有藤蔓攀爬在石壁的檐角,一些青葱的枝茎任意往不同的方向伸展,直至抵达它们想停留的地方——今生的归宿。

  相隔不远的长亭有乐曲缓缓流淌,这儿有老者为人演奏《二泉映月》。一袭青色长衫,满是皱纹的双手,迷离之境,总会让人误以为他就是当年的阿炳先生。而当年那些个月朗星稀的日子,阿炳临青山幽泉,演奏二胡之时,是否会有一段清酒一壶的相逢?

  流年似水,一晌贪欢。那些隐藏在光阴深处的故事,或繁华,或冷落,如今都不复存在。而后人穿行在那条通向过往的甬道里,究竟可以寻到些什么?

  当我们俯视那名誉天下的二泉之时,心中难免会生出许多失落。铁栅栏将游人拒绝在古井之外,当年二口生动的泉眼,如今已成了死水。看不到汩汩的清泉流淌,没有湿润的青苔攀附。水泥砌就的古井被栏杆围绕,成了一种供游客观赏的摆设。

  当年京城来的特使,长途跋涉只为舀得几瓢二泉之水,供帝王烹茶煮茗。然泉水已干涸,那个精致风雅的年代也渐行渐远。一盏香茗,几卷诗书,小窗幽梦的日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可存在的历史却从来不曾被改写。

  沿着石径穿行,长廊附近设着几家古雅的茶坊,一些游人坐下来歇息品茗。尽管水不再是二泉的水,茶也泡不出当年的味道,只是处身于青山古迹之间,自有别样闲情。

  微风慵懒,流云自在。坐在竹椅上,将一壶闲茶,从浓喝到淡,由暖品到凉。二泉的茶,适合给那些怀旧的人品尝;二泉的月,适合给爱做梦的人仰望。

  韶光来去无声,就像这许多无法言说的缘分,起灭不定。离开天下第二泉,那些匆匆步履又将赶赴另一场不曾谋面的约定。

(二)惠山古刹

  不曾见着寺庙,已听到空灵邈远的钟声,仿佛在召唤一些寻幽的灵魂。江南古刹居多,惠山寺只是万千中的一所。与之相逢,是佛所说的宿缘。

  拾阶行走,穿过几重古门,穿过参差老树。抬眼望去有四个字让人注目凝神:不二法门。这是否象征着一种执着?也许入了佛门的人,听信因果,就真的不再有出尘之念。有人说,这是一种遁世;亦有人说,这是修行。总之,在这菩提道场,听着钟鼓梵音,就可以过上一碗禅茶、一方木鱼这样清净无求的生活。

  大殿里有正在做法事的僧人,他们唱着梵音,将香客带离凡尘,进入虚远的禅境。许多人并不能真正深悟禅理,不懂菩提花开,却甘愿让自己封存在一卷经书里,在辽阔的佛海里自在往来。而佛,一如既往用慈悲平和的眼目俯视芸芸众生,度世间一切可度之人。

  穿过不二法门,又是一番胜境。石阶上坐落着古老的庙宇殿堂,名为大悲。而大悲阁的背后,就是隐隐惠山。抬眼望去,石壁上刻着“西竺留痕”四个大字。刹那间,将众生带去了那个遥远的水天佛国。伫立于蓝天白云之下,看山峦殿宇,生命是那样渺若微尘。

  窗明几净,寺院仿佛永远都是这样无尘,就连屋顶的青瓦都澄澈明朗。微翘的檐角,孤傲地眺望远方,不是将谁等待,亦不是为谁送别。一扇扇或开或关的古窗,雕着形态各异的花纹,精致唯美,也古雅纯净。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做着江南梦。

  雨打芭蕉的黄昏,那些僧者又会以何种心境推窗听雨?明月如霜的月夜,他们又会以何种姿态临窗观竹?这些诗情风雅的意象,一直存在过,并延续到今朝。时光无情,会删除许多美好的记忆;时光亦有情,会留存许多明净的过往。

  佛说回头是岸,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回头都有舟楫等待,载着众生去莲开的彼岸?沿着旧路寻回,又过一重石门。一棵六百余年的古银杏生长在庙前,给来者讲述它的沧桑往事。据说这是当年寺里一个小沙弥所种,他的名字被湮没在岁月的激流里,已经无从知晓。而树却会流经千年,叶生叶落,不问昨天。

  这世上真的有永恒的生命吗?人世迁徙,早已面目全非,可山石草木似乎依旧容颜不改。世事无常,不知道这座千年古刹可以承袭多少年的风霜。佛说,随缘自在,无论有一天是否会重逢,都不重要。

  一座高耸的御碑,雕刻着当年乾隆游惠山寺品二泉留下的诗句。这位娴雅多情的皇帝,曾多次下江南,眷恋上这方山水灵逸的宝地,不舍离开。恍然间,仿佛看到这位帝王雍容华贵的背影。那锦衣摇扇、风流倜傥的才子,是乾隆吗?他走出镏金大殿,来到江南,这儿可有他失落的梦?

  众生平等,在佛面前,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市井平民,离合悲喜都一视同仁。有一天,愿众生都可以化身为莲,坐须弥身下,听禅读经,平和安宁。

(三)寄畅园

  又是一重门,人生是否有这样一重门,走进去可以不再出来?有如此想法,就是还未放下执念。世事山河,起落不定,待生命终止的时候,一切都会落下帷幕,回归自然。

  寄畅园本是秦氏家园,想来这户园主定是拥有万贯家财,才得以在此处畅快豁达地寄情山水。园林的风格属于明清时代,虽历经几百年的风雨,却依然保留得完整无缺。水榭歌台、雕楼画舫,还是旧时江南景致。

  回廊曲折,携着凉风,漫无目的地行走。两旁栽种着翠竹,阳光透过青瓦洒落在石径,没有谁可以踩到自己的影子。

  几间狭小的书院,墙壁上挂着几幅写意古画。画中景致是江南水乡,层层叠叠的古老民宅,临水而建,围山而修。几座小桥若隐若现,朝不知名的地方伸展。几叶扁舟顺江而流,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又将停泊在何处。

  坐落在锡山之巅的古塔,静静地俯视那条流淌千年的运河,也俯瞰无锡古城的繁华背景。望着先人遗留的宝墨,游荡在古与今的边缘,那些古老的文明已伤痕累累,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被粉饰过的平静。而我们无力揭开这表层的景象,让岁月的峥嵘袒露在面前。

  沿着水流的声音继续行走,见层叠的垒石堆砌成形状万千的样式。这些垒石,不知道是自然的巧夺天工,还是人为的刻意修整?虽然生命的美出于自然,但倘若没有历经时光的雕琢,自然也会变得单调而无味。唯有用一颗纯粹的心去欣赏,方能发觉美的真意。

  择一块清凉石几小坐,看水中鲤鱼自在游弋。它们常常可以享受游人带来的美食,不必担心世人的网罗捕捞。只是它们也许会厌倦这一小块净土,宁愿随波漂荡在江河湖海中,过着自古以来最平常的生活。鱼儿如此,人亦如此,世间万物皆要遵循自然规律,才会经久永恒。

  曲径宛转,石壁上雕刻了许多古时名家的书法,不同的字体蕴含着他们不同的心性。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遮掩不住他们起伏的人生,以及跌宕的命运,每一行文字仿佛都可以看到他们生命的缩影。也许先人们并不曾想到,若干年后,在这里会有一次风云聚会。

  古木参差,园林深处更是清幽。穿过回廊,走过石桥,池中落一些伶仃的红叶,漂浮在水上。落叶仿佛总是和秋季相关,清凉中带着几许淡淡的感伤。而游园的人,不知道又会惊扰谁的梦。

  于山洞溪涧辗转,待走出,又回到来时的路。人生仿佛就是一场轮回,四季流转,朝代更迭,任凭怎样风云变幻,到那么一天,都会归于平静。寄畅园也是这般,经历过繁华与衰败,继而又有不同朝代的人去修复伤痕,是否还可以如初?我们看到那些翻新的古建筑,许多工匠正热忱地敲打修饰。若干年后,青砖黛瓦渐次地更换,再也看不到当年的旧物。那时来寻梦的人,又还能寻到些什么?

  来路是归途,也许寄畅园还有许多风景,等着我们去开启;还有许多的故事,等着我们去发掘。但人生难免有错过,我们都无须刻意去追求。

  既然都是过客,做不了这里的归人,也不必对园中的草木过于恋恋不舍。无论将来是否还可以重逢,只留住这剪山水楼阁的记忆,从容度日,品味人生清欢,便好。

  走出这座江南园林,那长长的青石小巷是水乡人家。门口摆放着高矮不一的竹椅,有老人聚集在一起喝茶闲聊。不知道那木窗的晾衣杆上,挂着谁家的花衣裳,在微风中轻轻飘荡。不知道那些背着行囊的过客,下一站又将去哪里。

  光阴如水,有一天我们终会放下世俗的背囊,回到这黛瓦白墙的小镇。那时候,一盏闲茶从清晨喝到黄昏,和归来的燕子一同回忆那段云水过往。


06. 大理古城

  每个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无论那座城是宽阔还是狭窄,是繁华还是冷清。只要城里居住着自己牵念的一个人,一段记忆,一片风景,都会为之一生停留。大理,它曾经是一座皇城,又是一座佛国,既拥有了风花雪月,又珍藏着云水禅心。多少人,走进这座城,便不由自主地爱上它。它也许不是你命定的那座城,但一定是所有人来过都不能遗忘的城。来到大理,是为了前世那段不了情。

(一)苍山洱海

  这是一座以风花雪月而闻名的城市,只要一走进大理,伸手就能够抓住浪漫,低眉便可以碰触温柔。说到大理,许多人都会记得《天龙八部》,记得六脉神剑,记得大理的茶花,记得温雅多情的段誉。一座南陲小国,就算是腥风血雨的江湖,也不曾将这里扫荡。似乎它从来就无心做一个王者,不喜战乱的纷争。所以早在多年前,就退下了帝王的威严,将古城装订为一卷舒缓的岁月,供万千百姓平静地品读。

  苍山洱海,是大理的天然风光,它们力所能及地给了这座城市所有美丽的浪漫。经年不消的苍山雪、万古常宁的洱海月,还有清冽明澈的蝴蝶泉,它们长情地陪伴大理的时光,滋养古城的性灵,当历史上许多城市慢慢地淡去往日的妆颜,大理却依旧拥有当初清新的面容。那些迷失在繁华间的众生,在仓促的日子里,连悲喜都是匆匆的。当他们一走进大理,便会爱上这里的简约和宁静。才知道,原来生活也可以缓慢地过,闲庭信步是完美的人生姿态。

  苍山的雪,晶莹娴静;苍山的云,变幻多姿;苍山的泉,甘甜纯净。无须有意来访,无须任何约定,每一个来客都可以融入苍山。让自己如同雪一样冰清玉洁,云一样妩媚动人,泉一样明心见性。洱海的水,沉静碧蓝;洱海的风,温存柔软;洱海的月,清澈明亮。这里的水,也曾惊涛拍岸,可是更多时候,是平静无波。这里的风,可以疗伤,坐在舟上,看过往一湖湛蓝的忧伤,在风中渐渐被抚平。这里的月,清朗得可以捧书静读,烹炉煮茗。安宁之时,亦可以闻着茶香,枕着月色睡去。

  在大理,苍山洱海,将浓浓世味熬煎成一碗淡茶。来到大理的人,会在第一天就爱上这碗茶。这茶,像大理的生活,清淡、宁静、平和。

(二)崇圣寺三塔

  大理,因为崇圣寺,便有了妙香佛国之称。而崇圣寺三塔,以卓然不凡的气韵挺立在古城,背倚苍山,面临洱海,见证了大理佛教文化,云南千年风情。

  这是一座真正的佛都,当年崇佛之风兴起,大小佛寺三千余座,遍布云南境内。佛家讲究缘法,相信因果,大理城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与佛结下深厚的宿缘。大理国二十二代段氏国王中,就有九位帝王舍弃皇位,到崇圣寺出家。我们几乎都可以想象到,那时的大理一定被檀香萦绕,遍地流淌着禅味慈悲。

  心有菩提,方能了悟人生。修佛,旨在修心,不是遁世,不是避尘,而是为了度化自己,度化芸芸众生。眺望三塔,蓝天之下,碧水之中,令人心里顿生一份清远和空灵。仿佛大千世界,万物幻灭,都容纳在其间。这世间再没有一种高度,可以将其超越;再没有一种襟怀,可以将之企及。

  三塔的主塔有一个很深情的名字,叫千寻。不知当年,是谁赋予了宝塔这样生动的名字,也许是一位高僧,也许是一位帝王,又或许只是一个平凡的建筑师。千寻,千寻,没有谁知道千寻背后所寄寓的深刻内蕴,或是一段动人故事。只是,转过千年云水,这塔名依旧感动无数的人。

  崇圣寺三塔,与西安大小雁塔造型相似,为唐时风韵的建筑,镏金塔顶,彰显尊贵和华丽。三塔鼎立,直耸蓝天,气势磅礴。云端之上,似有千佛静坐莲台,淡看凡尘荣枯。那些坐望于光阴两岸的人,岁岁年年,已不知更替了多少。而三座宝塔,历经风雨千年,依旧巍然屹立。不再寻找,不再等待,只为在这佛国,修一段缘分,度一个路人,换一片清凉。

(三)喜洲白族民居

  说到白族,许多人会想起蜚声中外的电影《五朵金花》,这部影片将白族能歌善舞的风情灵动地展现给了观众,让不曾来到大理的人,对这座城市迷人的历史文化更多了几分向往。来了的人,更愿意为自己种下一棵树,染上一匹布,折取一枝花,只为了将来某一天,有思念的理由。

  喜洲,一个坐落在山水之间的小镇,如同世外桃源,知道的人或许不是很多。但是喜洲民居却代表了大理市白族民居的风格,来到大理的人就一定会将之寻找。它安静地守护小镇古老的时光,等待着缘定一生的知己。

  喜洲的天很蓝,云很低,你一伸手,便可以采撷想要的那朵。喜洲家家户户都有庭院,他们在院子里栽种希望,耕耘春秋,将收获的光阴传给后代。这里的庭院很古老,青砖黛瓦,以及雕刻着精致图案的照壁、门窗,尽管沉默着,却又无时无刻不对来者诉说喜洲小镇的悠悠过往。

  喜洲的老街是一个装满了故事的老人,打身旁走过,那些年代久远的历史,会缓慢地流淌而出,仿佛不用去猜想,就知道喜洲的前世今生。这里的草木、山墙、门楼、染坊,会不知疲倦地把珍藏的记忆,从容地交付给每一个寻找它的人。

  朴实的白族人,在喜洲古镇过着幸福的日子。这里的宁静与古老,让人由衷地亲近和喜爱。时光是有情的,它不会匆匆而过。我们可以缓慢地看那些在院子里种花养草的老人,在溪边洗菜的母亲,在作坊里染布的女子,在墙角边嬉戏的孩童。直到心中的感动湿润了双眼,这一刻,你也被收藏到喜洲百年的故事里。从今以后,只要携着这片记忆,无论迷失在哪里,都有一个渡口,牵引你我上岸。

  也许,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主人,可是今生注定有一段萍聚的相拥。以为年华悄悄更换,转过身,年华还在这里。

(四)大理古城

  都说大理城四季如春,有着柔软的风,七彩的云,娇媚的花草和清朗的阳光。来到这里,便可以遗忘江湖,丢掉纷芜的过往,专心做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越过大理古老的城墙,整个大理国的历史像一本无字之书,将绵延的文化都刻在这片老墙上。立于城墙之内,就能真切地触摸这座城市宁静的烟火、细碎的柔软以及昨天的温度。大理城古朴而幽静,满城飘散着花草,流淌着泠泠清澈的溪水。大理人在自家的院落里种上各式花草,缓慢地生活着。每天,脸上都带着平静的微笑,用心去爱自己的生活。

  这是个让人不忍心辜负,也不能辜负的城市。自清晨醒来,接受古城的第一缕阳光,就注定要被这座城市感染。它无须你为之倾倒,只要在大理的天空下,和一朵白云安静说话,喝一杯山茶花的清露,陪树荫下的老人下一盘棋,或是与院子里的阿婆挑拣一篮子的菜叶。平淡的一天,就这样被大理人泡入茶盏里,描在门窗上,做进扎染中。黄昏时,悠缓的小城在暮色中更加安静。攀附在院墙上的绿藤总是在提醒着,多年前一段不能忘记的相遇。归来的人,闻着花香,踩着镀金的斜阳,就这样送走了黄昏,迎来了月色。

  这是一座浸透着回忆的小城,每一道风景都让时间想要留步,陪同它们温柔地怀旧。见过风花雪月,又见过禅心云水,岁月的行囊总是觉得填不满。历史的舞台,每天都在更换新的角色,大理,一定还有许多传奇不为人知。那些故事,藏在七彩的云朵里,藏在细碎的生活中,这一切就托付给日子一点一滴去品尝。

  如果可以,就让自己幻化为蝴蝶泉畔的一只彩蝶,或是掠过城墙的一朵白云,背负着这段相遇和别离。只要不飞越苍山洱海,伸手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触摸到这座城,这座叫大理的城,今生不能遗忘的城。


07. 大理古城

  每个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无论那座城是宽阔还是狭窄,是繁华还是冷清。只要城里居住着自己牵念的一个人,一段记忆,一片风景,都会为之一生停留。大理,它曾经是一座皇城,又是一座佛国,既拥有了风花雪月,又珍藏着云水禅心。多少人,走进这座城,便不由自主地爱上它。它也许不是你命定的那座城,但一定是所有人来过都不能遗忘的城。来到大理,是为了前世那段不了情。

(一)苍山洱海

  这是一座以风花雪月而闻名的城市,只要一走进大理,伸手就能够抓住浪漫,低眉便可以碰触温柔。说到大理,许多人都会记得《天龙八部》,记得六脉神剑,记得大理的茶花,记得温雅多情的段誉。一座南陲小国,就算是腥风血雨的江湖,也不曾将这里扫荡。似乎它从来就无心做一个王者,不喜战乱的纷争。所以早在多年前,就退下了帝王的威严,将古城装订为一卷舒缓的岁月,供万千百姓平静地品读。

  苍山洱海,是大理的天然风光,它们力所能及地给了这座城市所有美丽的浪漫。经年不消的苍山雪、万古常宁的洱海月,还有清冽明澈的蝴蝶泉,它们长情地陪伴大理的时光,滋养古城的性灵,当历史上许多城市慢慢地淡去往日的妆颜,大理却依旧拥有当初清新的面容。那些迷失在繁华间的众生,在仓促的日子里,连悲喜都是匆匆的。当他们一走进大理,便会爱上这里的简约和宁静。才知道,原来生活也可以缓慢地过,闲庭信步是完美的人生姿态。

  苍山的雪,晶莹娴静;苍山的云,变幻多姿;苍山的泉,甘甜纯净。无须有意来访,无须任何约定,每一个来客都可以融入苍山。让自己如同雪一样冰清玉洁,云一样妩媚动人,泉一样明心见性。洱海的水,沉静碧蓝;洱海的风,温存柔软;洱海的月,清澈明亮。这里的水,也曾惊涛拍岸,可是更多时候,是平静无波。这里的风,可以疗伤,坐在舟上,看过往一湖湛蓝的忧伤,在风中渐渐被抚平。这里的月,清朗得可以捧书静读,烹炉煮茗。安宁之时,亦可以闻着茶香,枕着月色睡去。

  在大理,苍山洱海,将浓浓世味熬煎成一碗淡茶。来到大理的人,会在第一天就爱上这碗茶。这茶,像大理的生活,清淡、宁静、平和。

(二)崇圣寺三塔

  大理,因为崇圣寺,便有了妙香佛国之称。而崇圣寺三塔,以卓然不凡的气韵挺立在古城,背倚苍山,面临洱海,见证了大理佛教文化,云南千年风情。

  这是一座真正的佛都,当年崇佛之风兴起,大小佛寺三千余座,遍布云南境内。佛家讲究缘法,相信因果,大理城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与佛结下深厚的宿缘。大理国二十二代段氏国王中,就有九位帝王舍弃皇位,到崇圣寺出家。我们几乎都可以想象到,那时的大理一定被檀香萦绕,遍地流淌着禅味慈悲。

  心有菩提,方能了悟人生。修佛,旨在修心,不是遁世,不是避尘,而是为了度化自己,度化芸芸众生。眺望三塔,蓝天之下,碧水之中,令人心里顿生一份清远和空灵。仿佛大千世界,万物幻灭,都容纳在其间。这世间再没有一种高度,可以将其超越;再没有一种襟怀,可以将之企及。

  三塔的主塔有一个很深情的名字,叫千寻。不知当年,是谁赋予了宝塔这样生动的名字,也许是一位高僧,也许是一位帝王,又或许只是一个平凡的建筑师。千寻,千寻,没有谁知道千寻背后所寄寓的深刻内蕴,或是一段动人故事。只是,转过千年云水,这塔名依旧感动无数的人。

  崇圣寺三塔,与西安大小雁塔造型相似,为唐时风韵的建筑,镏金塔顶,彰显尊贵和华丽。三塔鼎立,直耸蓝天,气势磅礴。云端之上,似有千佛静坐莲台,淡看凡尘荣枯。那些坐望于光阴两岸的人,岁岁年年,已不知更替了多少。而三座宝塔,历经风雨千年,依旧巍然屹立。不再寻找,不再等待,只为在这佛国,修一段缘分,度一个路人,换一片清凉。

(三)喜洲白族民居

  说到白族,许多人会想起蜚声中外的电影《五朵金花》,这部影片将白族能歌善舞的风情灵动地展现给了观众,让不曾来到大理的人,对这座城市迷人的历史文化更多了几分向往。来了的人,更愿意为自己种下一棵树,染上一匹布,折取一枝花,只为了将来某一天,有思念的理由。

  喜洲,一个坐落在山水之间的小镇,如同世外桃源,知道的人或许不是很多。但是喜洲民居却代表了大理市白族民居的风格,来到大理的人就一定会将之寻找。它安静地守护小镇古老的时光,等待着缘定一生的知己。

  喜洲的天很蓝,云很低,你一伸手,便可以采撷想要的那朵。喜洲家家户户都有庭院,他们在院子里栽种希望,耕耘春秋,将收获的光阴传给后代。这里的庭院很古老,青砖黛瓦,以及雕刻着精致图案的照壁、门窗,尽管沉默着,却又无时无刻不对来者诉说喜洲小镇的悠悠过往。

  喜洲的老街是一个装满了故事的老人,打身旁走过,那些年代久远的历史,会缓慢地流淌而出,仿佛不用去猜想,就知道喜洲的前世今生。这里的草木、山墙、门楼、染坊,会不知疲倦地把珍藏的记忆,从容地交付给每一个寻找它的人。

  朴实的白族人,在喜洲古镇过着幸福的日子。这里的宁静与古老,让人由衷地亲近和喜爱。时光是有情的,它不会匆匆而过。我们可以缓慢地看那些在院子里种花养草的老人,在溪边洗菜的母亲,在作坊里染布的女子,在墙角边嬉戏的孩童。直到心中的感动湿润了双眼,这一刻,你也被收藏到喜洲百年的故事里。从今以后,只要携着这片记忆,无论迷失在哪里,都有一个渡口,牵引你我上岸。

  也许,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主人,可是今生注定有一段萍聚的相拥。以为年华悄悄更换,转过身,年华还在这里。

(四)大理古城

  都说大理城四季如春,有着柔软的风,七彩的云,娇媚的花草和清朗的阳光。来到这里,便可以遗忘江湖,丢掉纷芜的过往,专心做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越过大理古老的城墙,整个大理国的历史像一本无字之书,将绵延的文化都刻在这片老墙上。立于城墙之内,就能真切地触摸这座城市宁静的烟火、细碎的柔软以及昨天的温度。大理城古朴而幽静,满城飘散着花草,流淌着泠泠清澈的溪水。大理人在自家的院落里种上各式花草,缓慢地生活着。每天,脸上都带着平静的微笑,用心去爱自己的生活。

  这是个让人不忍心辜负,也不能辜负的城市。自清晨醒来,接受古城的第一缕阳光,就注定要被这座城市感染。它无须你为之倾倒,只要在大理的天空下,和一朵白云安静说话,喝一杯山茶花的清露,陪树荫下的老人下一盘棋,或是与院子里的阿婆挑拣一篮子的菜叶。平淡的一天,就这样被大理人泡入茶盏里,描在门窗上,做进扎染中。黄昏时,悠缓的小城在暮色中更加安静。攀附在院墙上的绿藤总是在提醒着,多年前一段不能忘记的相遇。归来的人,闻着花香,踩着镀金的斜阳,就这样送走了黄昏,迎来了月色。

  这是一座浸透着回忆的小城,每一道风景都让时间想要留步,陪同它们温柔地怀旧。见过风花雪月,又见过禅心云水,岁月的行囊总是觉得填不满。历史的舞台,每天都在更换新的角色,大理,一定还有许多传奇不为人知。那些故事,藏在七彩的云朵里,藏在细碎的生活中,这一切就托付给日子一点一滴去品尝。

  如果可以,就让自己幻化为蝴蝶泉畔的一只彩蝶,或是掠过城墙的一朵白云,背负着这段相遇和别离。只要不飞越苍山洱海,伸手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触摸到这座城,这座叫大理的城,今生不能遗忘的城。


08. 寻梦边城

  寻找边城,就像寻找一条无声的河流,在湘西古老的渡口停歇。璞玉一般的边城被时光遗忘,又被岁月风蚀。如今它宛若出岫的朝霞,打开封存千年的长卷,用洁净的山水,黛青的瓦房,质朴的笑脸填充着外来者的故事与行囊。

  有些人在斑驳的老墙上,细数凤凰流逝的岁月;有些人在平静的沱江上,寻找凤凰过往的瞬间;有些人在潮湿的石板路上,追忆凤凰行去的旧梦。在此之前,不曾有惆怅的理由;在此之后,不再有漂泊的借口。

  行走在古桥的回廊,静静地感受着边城朴素的风味与格调。虹桥的长度也是人生的长度,它的距离是此岸至彼岸,你可以停留在一端,也可以来来往往,却永远无法穿越。站在虹桥上,听着时光流淌的声音,你的眼中唯有桥下的碧水,而不再是桥本身的内涵了。

  看桥下来往穿行的过船,那么多摇桨的手,你不知道哪只手是在挥别,哪只手是在召唤。无论他们朝着哪个方向前行,都是沿着各自向往的轨迹行进。你所能做的依旧是停下,眺望,任阳光从不同的角度倾泻在桥上。那凝聚着智慧与博爱的阳光,不带任何尘埃与纷扰,完完全全地洒落在边城每一处有风景的地方。

  沱江边弥漫着缭绕的乳雾,许多内敛的美丽在这里深藏。边城的人文历史,边城的风情故事,边城的源泉命脉,都是从沱江的水开始的。这是灵秀之水,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边城人,浸洗他们质朴的灵魂。这是智性之水,它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它给仁者以辽阔,给愚者以狭隘。

  那些站在船头歌唱的苗家姑娘,美妙的歌声、纯净的曲调消融在一山一水中,让南来北往的游人沉醉在其间不愿醒来。那些摇橹的船工,在沱江上风雨一生,直到磨尽最后的光阴。一艘艘漂浮在水上的小舟,为过客停泊,也为过客漂流。它可以划过沱江昨天的故事,还能划过边城未来的梦想。

  江岸边歪斜的吊脚楼装饰了凤凰的梦,有的人在染尽岁月履痕的小楼守望,有的人将叹息挂在了屋檐下的窗棂上。在水中的倒影里寻找当年的历史陈迹,古朴的旧物,清透的江水,一如平常的想象,却有着清醒的震撼。穿越时空的界限,捕捉曾经的光与影,重现过往的春与秋。

  思想被旧景深深地撞击,温柔的水也有了锐利的锋芒,它刺向远古的记忆,剥析真实的历史。关于吊脚楼有许多丢落的片段,它们被江水淹没,也被江水承载。你可以多情地打捞,也可以淡然地撒手,记起或者遗忘,都不重要。这里为你开启的还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明天。

  跳跃的思绪被石板路拉得好长,深深的巷陌仿佛潜藏着许多古老的秘密。烟雨落在青瓦上,顺着屋檐滑下了一些过往的尘土。有时候,烟雨比阳光更有力量,它可以穿透云雾的幻觉、山水的诺言,用温润和清绝摄取人性柔软的情感,又用潮湿和含蓄收藏心灵颤抖的故事。它给你熟悉的感动,又给你迷离的清醒。

  行走在石板路上,于简洁的旧物中寻找至美的风景,仿佛多了一份平实的内蕴。石板路似乎是一位从岁月深处走来的老人,叙说着往事,平淡祥和,甚至连叹息都不曾有。那些来边城寻梦的人,身影与身影擦肩而过,灵魂与灵魂相互叠合,将故事与情感刻进青石板路上。每一块青石,都镂刻时光的痕迹,记载历史的风云,也凝聚人文的精粹。多少年来,保持理性的缄默,收藏着每一个路人淡淡的牵怀。

  走进古朴的老街,就如同走进凤凰灵魂的最深处,这些来自古城内在的影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的主题。苔藓攀附的墙角,呈现墨绿色的旧痕,揭开这些斑驳的记忆,让生命重新在阳光下鲜活。狭窄的老街摆放的都是带有民族风情的染坊、酒坊、银坊,还有让人目不暇接的小吃。

  一位卖姜糖的老阿婆将边城人清甜的生活也融入进姜糖里,她额头的皱纹是那么美丽,美丽得会让你感到有一种慈祥的安宁,又有一种沧桑的疼痛。当心与心不再有距离的时候,感动成了唯一的温暖。站在路的尽头,看阳光与烟雾交融着不舍的情结,看眼眸与心灵传递着难言的眷念。恍然明白,有多少前尘过往,就有多少蓦然回首;有多少人情世故,就有多少离合悲欢。

  酡红的夕阳点亮信仰的火把,燃烧众生蛰伏已久的渴望。一条红色的河流将整个凤凰染醉,许多铺展的意象汇聚成智者的思考。站在古老的城墙上,看远处巍巍的南华山于淡定中蕴藏的坚毅,看黄昏薄暮下满江浮动的船橹,看那些挎着竹篮行走在青石路上的苗家姑娘,看对岸河流上那些挪动脚步的纤夫。

  这样质朴平淡的生活,一点一滴的细节,如同微澜的水纹,氤氲的乳雾,缓缓地渗入你的思想,深深地感动你的心灵。放下过客的行囊与湘西的岁月对话,与凤凰的山水对话,与边城的翠翠对话。当炊烟升起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以为,这里就是故乡。

  这地方叫边城,湘西人生长的边城,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外来者梦里的边城。它不似青鸟有飞翔的翅膀,可以追逐远方的寥廓;它不似烟云有缥缈的魂魄,可以舒卷人生的寂寞;它不似流水有婉转的意象,可以抵达生命的彼岸;它不似明月有圆缺的故事,可以照见古今的沧桑。

  它只是安静地生在故土,老在故土,没有背叛,没有离弃,将祖祖辈辈的平淡岁月镶嵌在小城的风景中。如果说边城是静止的风景,你就是行走的风景,你转身离去时便已消逝无影,而边城却注定拥有地久天长。

  边城是人生的驿站,许多人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曾经遗忘又被记起的梦,为了寻找时间渡口的那个翠翠。有人说翠翠就倚着吊脚楼的窗户看风景,有人说翠翠在沱江的木船上唱歌,也有人说翠翠被蜡染的人染进了黛色的布匹里。

  许多年前,翠翠十六岁,许多年后,翠翠还是十六岁。来的时候带着宁静的心,不被光阴追逐,也不被世俗纠缠。走的时候将灵魂寄宿在边城,待有那么一日,再度行来,行来时已不再是过客,而是边城的归人了。

  倚着暮色擦拭边城这幅水墨长卷,当目光穿透远方迷离的过往时,一些模糊的片段注定要老去。智性之水在阳光下闪烁透明的真理,生命之水在烟雾中蒸腾如黛的记忆。在水中寻找一种朴素的大美,这美通向平和旷达的人生。那一艘艘古老的小舟,失去了搁歇的理由,在静默的沱江上,划过古城无言的韵迹。放下追忆的心情,悄然离去,不惊醒凤凰沉睡千年的梦。


End